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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4章 朝天门码头的雾笛长鸣 (第1页)

朝天门的浓雾像一床浸满血泪的棉絮,死死捂住长江的咽喉。

王越的军靴碾过青石板,石阶上凝着隔夜的潮露,混着铁锈味直往鼻腔里钻。

雾笛突然撕裂混沌,长鸣声里裹着硫磺岛铜锣的钝响、南洋机工骨哨的颤音、琉球渔女歌谣中未及咽下的呜咽——这些被岁月浸泡的声响,在雾中碎成千万片,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血色黄昏。

三百盏引魂灯从雾墙深处浮出来,灯罩是仁川慰安妇褪色的和服,靛蓝染渍里渗着洗不净的指痕;灯芯竟在滋滋燃烧,蜡油是父岛食人军官的脂肪,火苗窜起时,昏黄光影里便晃动着南京城墙的弹孔轮廓,像无数双永远合不上的眼睛。

王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,指尖抚过中山装内袋,那里装着半片琉球贝壳,边缘还带着母亲旗袍上的丝线。

老金的布鞋碾过湿滑的苔藓,驳壳枪的金属撞针在腰后轻响。

他突然蹲下,枯枝般的手指抠起半截船桨——桨身缠着哈尔滨平房区的冰库菌丝,灰白带青的霉斑下渗出黑血,在石板上蜿蜒成东京地堡的密道图,那些扭曲的线条像极了父亲临终前在他掌心刻下的最后坐标。

“少帅,”

老金的声音比雾更沉,“这是昭和十二年从仁川港捞上来的,你父亲的宪兵队曾用它砸烂过七具日军防毒面具。”

雾笛突然低哑,像被人掐住了脖子。

王越望向江面,只见雾幕中浮出点点磷光,不是渔火,是三百颗悬在半空的头颅——仁川少女的发间还别着星砂,琉球老妪的耳垂淌着黑血,南洋机工的额角嵌着弹片。

他们的目光齐齐转向朝天门,仿佛在等待某个约定已久的时刻。

雾笛骤歇时,江心传来木板摩擦的吱呀声。

一艘朽船从浓雾中漂来,船帆竟是半幅月白旗袍,牡丹花瓣的缺口处缀满琉球贝壳,每一片都在滴水,像母亲当年登台前落下的泪。

王越的呼吸陡然一滞,那是母亲最后一次穿这件旗袍的模样——民国二十九年秋,她在重庆国泰戏院唱《穆桂英挂帅》,唱到“辕门外三声炮”

时,日军的炸弹正落在十八梯。

甲板上堆满杂物:南洋铜锣的碎片还沾着焦土,奈良焦鹿的断角凝着冰碴,紫金山的未爆弹壳生满绿锈。

冲绳渔女的虚影立在船头,脖颈的贝壳项链终于完整,正是王越怀中那半片的另一半。

她抬手一指,船身轰然裂开,舱底露出三百个陶坛,坛口封着赛德克族的图腾布、久高岛的星砂、香港调景岭的纸钱灰——这些跨越山海的骨灰,在雾中连成一条苍白的路,直通向雾深处某个漆黑的洞口。

“母亲……”

王越的声音碎在雾里。

他踏上甲板的瞬间,旗袍残片突然收紧,牡丹血纹像活过来的蛇,勒进他手腕的旧伤。

血珠滴在船板刻痕上,竟显出血字:“越儿,此衣裹罪孽,亦可裁新生。”

那是母亲的笔迹,墨色里混着硫磺岛的瓷粉,每一笔都像刻在他骨头上。

老金紧跟着上船,驳壳枪在掌心焐得发烫,枪膛里七颗子弹的刻痕,正是父岛食人军官的生辰八字。

船身猛地一震,雾中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。

王越低头,见江水竟在船底分开,露出江底的青石板路,每一块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——南京草鞋峡的遇难者、琉球玉碎战的幸存者、南洋雨林的机工烈士。

这些名字在雾中发光,像一盏盏引向地狱的灯。

朽船驶入地堡排水口时,雾笛再次嘶鸣,这次带着裂帛般的锐响。

江底突然升起白骨,是南京守军的骸骨,他们的钢盔还扣在头骨上,绑腿布早已腐烂,却仍以手挽手的姿势筑成浮桥。

每具骸骨的胸腔里嵌着硫磺岛瓷片,眼窝中塞着密苏里号签降笔的碎渣,当王越踏上浮桥,白骨们的指骨突然齐齐指向地堡深处,腕骨间的铜镯碰撞,竟发出金陵女大的钟声。

“小心!”

老金的枪响在身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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